娘呢?娘在哪儿?李昇茫然四顾找不到母亲,最终在乱军之中,找到了一具衣不蔽体的尸首。他把自己身上的锦绣袍子脱下来,盖在娘亲身上。他想为娘亲找个坟墓,就背着发臭腐烂的尸体走啊走,走得很慢,走到剑阁重兵防守不许人经过。
剑阁之后很安全,皇帝在成都,百姓夹道欢迎,救济的物资快要溢出来了。
皇帝对全国勤王师下达指令,魏博叛军节节败退。
河西有将领陆续叛变,权从熙募流民为兵,与温行、卢彦则会师汉中,中原亦有军队奔赴长安,预计将与叛军展开决战。江宁观察使韩粲征兵备战,汇集云骧军北上勤王,伪朝大败,一分为二。
公子皇孙,辞楼下殿,辇来于蜀。
他呢,他算是公子皇孙吗?他到底是什么呢?娘亲说不出话,他在剑阁用手挖土坑,挖到指缝出血,挖到天降暴雨,把一切都洗刷干净,可他仍旧觉得自己肮脏,这世道肮脏。
戍守剑阁的士兵说,那个傻子又在讨饭了。
是啊,说什么皇子,他要是皇子,老子就是皇帝!
这年头说自己是皇子的多了去了,十个有八个都是假的。皇帝老儿自己都顾不得了,那么多儿子,顾得到嘛。
李昇沉默不语,他见过锦绣灰,也见过公卿骨,他藏在草垛子里,看叛军杀人,刀锋砍过骨头和血肉,喷出红血,最后能心无波澜,看断肢残尸也没有波动。他看见百姓朝一些奸臣的尸体吐口水,说都是这种乱臣贼子蛊惑皇帝,才导致山河破碎,才使得皇帝离京。
皇帝有什么错呢?抛弃一个孩子,这算得上错?
那一瞬间李昇觉得自己唯一的心跳和骨血也被剥离了,他的痛微不足道,在河山倾覆的时候尤其如此。国柄,天下,皇帝,太子,锄奸,定疆,安宁,太平……都比他重要。
他只是不巧,没跟上车队,没被皇帝记起来。
李昇以为自己不会哭的,他默默走进群山里,渴望着群狼吞噬他的血肉,如果那样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痛楚让他感觉自己在活着也好,他不想麻木过完这辈子。饥饿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感受,爱恨更像是奢侈品,他握在手里能决定的东西只有这条命,他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。
是温兰殊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。
他不能没有温兰殊。
那是他唯一的心跳,他的血肉因他而鲜活……
李昇回头对着潜渊卫聂松,“朕是不是不该这么做。”
聂松不明就里,也不敢说什么,“臣不敢妄言,陛下这么做一定有陛下的道理。”
“他求我,不要让温相出使,就差没跪在地上了。我能让他去渭南,我能让他来御史台,等之后入六部台阁,这都是我循序渐进的步骤,唯独入蜀不行。”李昇叹息道,“你见过熬鹰么?”
聂松摇了摇头。
“鹰有野心啊,想往上飞,离笼子远远的,它不觉得自己属于任何人,只想着飞去天边,飞到一个没人能管它的地方。这时候就要剪短它的羽毛,这样就不能飞远,然后饿它一段时间。但不能饿太久,要在快饿死的时候,给两块新鲜的肉。这个过程里,人要比鹰更有耐心,不然鹰就会自杀。”
天际刚好飞过一只鹰,它锁定了视野以内的飞鸟,一个俯冲,趁飞鸟反应不及,钩喙啄住了血肉,飞鸟扑腾两下,几片翮羽随风飘飞。而后鹰兴致勃勃地飞回到主人那里,得到主人的奖励,在低空盘旋着。
“他不能离开我。”李昇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想不到他走后这几天,该怎么过,总觉得心像是要不跳了一样。”
【作者有话要说】
聂松:上个班好难。
萧遥:特么的在我不知道的角落竟然已经告白了还亲了?我不是亲儿子吗,为什么不偏心亲儿子?
作者:你还在猥琐发育,别浪别浪……
温兰殊:请问要天下也能给,这句话算数吗?那我要了哈。
萧遥:不儿老婆你……
全剧终。
獭祭
京郊, 渭南。
在探查权从熙之前,温兰殊打算靠着这根旌节先把渭南的事儿了了。
七月十五是中元节,佛寺在今日会举办水陆道场。据说目连之母因为贪婪被罚转生畜生道, 目连为救母亲,自愿供养群僧,从此佛门就有了盂兰盆会的传统。
梵唱自大雄宝殿传来, 那是《佛说盂兰盆经》, 温兰殊也跟在一旁, 默不作声。渭南县的寺庙比长安小很多, 规模比之长安也小不少,须弥山的画像更是粗糙,跟顾子岚的画没法比。不过那粉刷的颜料倒也不失虔诚, 正中央的释迦慈悲目轻敛, 垂眸看世人。
罗汉和菩萨裙裾飘飞,璎珞丝绦被墨线勾勒,打底的祥云和彼岸净土,以及周围空灵的梵吟能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下来。他闭上眼, 想象自己进入无色天,没有身形也没有思想, 什么也不是。
雨停了三天, 寺庙内香客瞬间如云, 不少人出资供给僧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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