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每每放学回家都喜欢蹲在门边,有时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,运气好时能正好碰见回家的母亲。
他会看见那原本平整的额前蹙起好看的眉,以及眼底那抹他自认为的心疼,也能在这个时候听见她为数不多的话语,带着微哑的温润嗓音质问:“为什么又忘记带钥匙?”
每每这个时候,他总会低头认错以此掩住心里那快满溢的欢喜。
在那些同母亲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,她不经意显露的笑意总会令他想起小时候,他记得,以前母亲是爱笑的。
他仿佛还能嗅到母亲怀里的温暖气息,连带着脸颊和眼睛一同滚烫起来,随着年龄愈发增长对此也愈发思念。
他想触碰她,想像当初母亲儿时亲吻他额头那般亲吻她,就如同此刻,当面对母亲被人夺走时,他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。
他攥在手心的宝贝,仿佛下一刻将离他而去,他不想也不允许。
他哭着斗着胆子去亲吻母亲的眼角,小心翼翼地恳求她别离开自己,事情如料想般顺利,他得到了母亲的回应。
“怎么还是这么爱哭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,贪念地吻着她微潮的手心,滚烫的泪落在上面,她像是被烫到似地往回缩。
他抓准时机,微微一扯将人带到怀里,曾经那温暖干燥的气息重新盈满鼻尖,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小时候,唇若有若无压着母亲的肩窝,带着微哑的哭音闷闷道:“妈妈…求你,别不要我。”
她一下又一下摸着他而后的细发,声音软下来,带上了难得的笑意,温柔好听的嗓音近在咫尺,他仿佛听到了母亲胸腔因说话而发出的微微振动,连带着心脏也愈发滚烫起来。
“嗯。”
正当两人相拥之时,不远处,教学楼后快速闪过一个人影。
十四
上午九点,家长会正式开始,除了胡枝的家长,几乎全员到齐。
郑辛趴在教室外的窗前,一动不动盯着母亲,见她愣愣看向他特地摆在课桌最显眼的地方上摊开的课本,上头写着她的名字。
郑辛难耐地咬着舌尖,心脏跳得不像话,他知道郑芙再怎么不识字也总归认得自己的名字。
啊,她发现了,对吧?
他的儿子疯了一样在爱她对吧?她一定能猜到的对吧?
一股莫名的兴奋感几欲令他大脑缺氧,呼吸急促,他望着母亲在阳光下微微薄红的耳尖,这种感觉愈发强烈。
就在这时,一道玩味陌生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,是载着母亲来学校的那个男人。
郑辛敛起脸上还未收净的笑意,朝他比了个中指。
男人并未生气,反而朝郑芙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郑芙手有些抖,她捏着手中的信纸,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,那是少年无法言表的爱恋。
信原本是压在课本的最下面,她从第一本仔细翻到最后一本,从课本到作业本,从试卷到错题集,知道他喜欢在书上画画,喜欢用水彩笔做笔记,知道他有做错题的习惯,也知道他会在偶尔发呆时对着她的名字叫妈妈。
这些都是她不曾参与过的生活,可眼前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,零零碎碎,点点滴滴里都有她的存在。
她啊,果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。
郑辛与郑芙的目光撞在一起时,那一刻,他总觉得,母亲的眼里包含了好多东西,但唯独没有他想要的。
愧疚吗?他要的不是愧疚!如果真愧疚,早干嘛去了!
郑辛手握成拳,指甲钳在手心里生疼,没理会郑芙欲言又止的目光,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
家长会的过程不算冗长,最后阶段需要家长签一下到。
郑芙握着笔,半天写不出自己的名字,周围闹哄哄的,一道道目光如针扎般刺她身上。
一旁的学生见她窘状,轻轻握住笔头,礼貌道:“我来帮您,请问,您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呢?”
她大概描述了一下,又说了郑幸的名字,好一会见同学疑惑抬起头,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:“幸福的幸吗?”
她点头。
“可我们这里只有郑辛,没有郑幸。”
见她还是一脸困惑,同学又在白纸旁写下了这两个字。
郑芙看了好久,手指放在辛字上最终问道:“那个,不好意思,请问那个是什么?”
“那个嗯…不…是辛劳的辛。”
郑芙张着嘴巴,好一会没动静。
这个名字是她那稍微有些文化的大哥告诉她的,他说,取了这个字,她的孩子会一辈子幸福快乐。
原来,对所有人来说,她的孩子的降临都是不幸的吗?
她还以为至少,那位大哥会理解她的苦衷,可到头来,她还是一个人。
最终在她的要求下,表上写上了“郑幸”两字。
离开学校后,她回了家,打开房门,再次坐在了熟悉的窗前。
在这期间刘忻禹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,她一道也没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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