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按御史收受贿赂,知情不报!朝野上下,谁不震惊,还有谁不知道吗?”
“宗室出镇地方,是国朝旧制。误用小人,更是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的。”
“先生也要像朝臣一样,为朕遮掩过错吗?”天子涩然道,“三年前就有御史奏报东州宗室不法,朕顾念亲亲之义,不顾劝阻,妄加宽宥。后来他们收买御史,奏报东州无事,朕也相信了,嘉奖他知错能改。事情发展成这样,难道没有朕的过错吗?朝臣抨击罪魁,却不提朕的过错,朕忧心忡忡……”
天子待人谦和宽容,对自己却求全责备,朝中众臣这些年都看在眼里。御史台进谏是要指出为政得失让君王改正,不是为了彰显自己不畏权贵逐利邀名。既然君王自己就会反省,宫中又有贤臣开导,实在没必要特意说些废话,不如关注其他事情。
自省本是好事,过度自省就成了内耗。姒璟这样的个性,余至清了若指掌,知道他一定又对施政的失误耿耿于怀,只靠言语是不能让他从牛角尖出来的,于是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条细长竹板,再次仔仔细细摩挲一遍,确认没有半点刺手。
“陛下认为有错,”竹板在桌案上轻轻一敲,“啪”的一声,清脆响亮,“有错就应该有罚。”
这是惩罚学童的竹板,打在手心很疼,却不会伤身,姒璟儿时曾在学馆受过几次……如今,就连生下的太子都已入学……
意中人行事持重,偶尔会为了姒璟的喜好在床笫之间动一动拂尘,大多数时候别说责打,连点青紫吻痕都不忍留下,天子虽极享受这种关爱,有时也暗暗期望更用力些……
然而今日虽然好像要动竹板,却不是因为情趣,而是因为天子确实有错——
明明贵为天子,甚至成年后生下的孩子都已那么大了,太子行事沉静,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责备,自个儿却因犯错,要像儿时一样受责打……
姒璟放下书,摊开左手放在桌上,羞愧得两颊通红,低声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请先生责罚。”
余至清语气一如既往平静,站在一旁随意敲了下桌子,道:“陛下说有错,那就说说,都有什么错?”
天子的心在竹板“啪”地一声里提起来,腰却情不自禁软了下来,无力地靠在椅背上,轻声道:“朕不能知人善任,误信小人……”
余至清握住天子的指尖,如握住细腻白玉一样小心。竹板重重抽在了天子手掌旁边的桌上。
“啪——!”
姒璟让这声音吓了一跳,手下意识一颤一缩,又被意中人牢牢抓住,动弹不得。
余至清精力充沛,体温稍高,抓住天子微凉的手,习惯地攥进手心来暖,才道:“陛下登基以后,提拔罢黜的官吏甚众,皆有理有据,朝中广进贤才,国力才能蒸蒸日上。如今只凭个例,就说陛下不能知人善任,置群臣于何地?误信小人……嗯,倒确有其事,且记下一笔。还有呢?”
天子望着那枚竹板,被意中人抓住的手不曾受伤,却隐隐又热又痒,嗓子都有些发干,哑声道:“朕……刚愎自用,乾纲独断。”
白皙纤长的五指莲瓣一样拢在意中人掌中,天子稍微用力,将掌心在年长者面前摊开,如莲花一瞬绽放,轻颤着吐蕊,却在即将来临的风雨面前努力端平等待惩戒。
余至清偏偏不肯这样轻易惩处,冷硬碧绿的竹板划过潮热绯红的手心,打磨得圆润的棱角沿着掌纹来回逡巡。
姒璟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发痒,直直盯着竹板,就是等不来一个痛快。
“陛下说刚愎自用,乾纲独断……可是,任命官员的诏书都经过鸾台六部审议,阁臣部臣署过职名,一一可察,陛下理识明瞻,决断如流,下旨前每每详加问询,算不上乾纲独断。如若陛下指的是宽宥宗室,臣等虽与陛下意见不一,可皇亲国戚本在八议之列,臣等不赞同此类成法,却也知陛下的决断合情合法。”
竹板轻轻敲了敲桌面,清脆哒哒几声,绕开话题。
“陛下还以为有什么过错?”
天子明明衣冠整齐坐在意中人面前,却好像赤裸裸跪在地上一样膝盖发酸,几乎要从椅子上软软滑落,右手死死抓住扶手上的木雕蟠龙,只是越想就越觉得浑浑噩噩,羞愧难当,抬眸望来,忽然什么都想不到了,悔恨不已:“朕实在想不起来……先生以为朕还有什么错,请不吝赐教,朕一定全部改了——!”
余至清本如青竹亭亭立在一旁,此时一撩衣袍,豁然半跪在天子座前,双手把竹板捧给君王,金声玉振,朗然道:“陛下所说之错,非陛下一人之错。”
“陛下涉案的亲信,本是昔年帝都动乱,臣奏请陛下法外开恩的罪臣。臣明知其人品性不佳,却爱惜他的才华,又因时局动荡,请陛下免罪重用。不能知人善任,误信小人,这是臣罪之一。
“臣为宰辅,统括群臣,本应广听群臣奏告,却误信地方之言,以为太平无事。不能明察秋毫,刚愎自用,这是臣罪之二。
“臣既为君后,当使陛下居内宫之中安乐闲适,善加修养以备国事。陛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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