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实到天亮。原来你是我魂灵的安定剂么?醉……我实在惦念你。一定照顾好自己。等我回去,别再同我怄气了……随信附上照片一张,还能认得出来是我么?知名不具翻到信纸背面,果然粘着一张照片。好多变化。他剃了发,制服利落,脸上涂层迷彩油,可还是能见出黑了。嘴里咬着根叶枝,笑得不羁,露颗虎牙,可眉眼处坚韧凌厉,今非昔比。大不一样。白净斯文的我哥,换成山林之中粗砺野性的意气少年,陌生得教人心口失防。我捏着照片,忽然感到某种欣慰,因陈年身上不曾见过的另一面,也许这是他所想要的。当他距我万里之遥,我竟得见一个更完整的他,一幅更接近于陈年,而非单单是我哥的形容。有人经过我,冷不丁从我手中抽走照片,谑弄道,让我逮着了,看得那么入神,准有猫腻,照片里头是谁?我皱起眉头,才发现是后桌同我嬉闹。她瞧了片刻,呀一声道,这是你哥?险些认不出了,果然像我说的,军装多精神呐,就是和从前风味不同,过去嘛,要斯文些,诶陈醉,记得我姐吗?她也当兵去了,你看到时候要不考虑一下,搭个桥牵个线,让他俩——拿给我。我眼光一凛,向她摊开手掌,声音沉到谷底。后桌怔住,未完的话定在嗓眼,钝钝将照片递还我,她转身迈进教室,且咕哝着,怎么突然这样凶?是夜,落了一场不小的雨。父母似乎以为有雷雨声掩护,就不必刻意压低嗓门。未料我神经已常常绷着,听觉也因此时刻机警,丛杂梦境让争执声刺破,裂成更纷乱的现实。我两手伸到枕下,往耳边一卷,然而是徒劳。陈年,这家原来是一只鱼缸,我是困在缸底的鱼,听着他们沸水般嘶鸣,再眼睁睁瞧着滚烫的水灌入缸里,眼睁睁瞧着这世界的危险,无孔不入。我真想逃向你。陈年,你离开越久,我越发现,自己远比想象得更需要你。没有你,简直孤独得可怕。我起身点亮灯,又翻出那封信。只要看时,就可以当作你在同我讲话。甚至能够想象,这片纸上的字句,你会用怎样的声息吐出。信纸和照片被我贴在胸口,我蜷进被子,好像你就在这里,还像过去那样,用你的身体为我筑起了安全港。于是世界再没什么无孔不入的险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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