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知语举起手中的点心,递给她:“喏,点心。”阿幸:“……”成婚 第一炉香好久不见。孟知语脚步顿住,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男人,这条街很宽,宽到像划分了两个世界,又很窄,窄到站了他们两个,便站不下其他人。街上的雪都被扫过,只有脚印踩过之后,沾染了泥土的雪水,粘着在青石板的路上。屋檐上倒挂着冰柱,风吹过来,给脸挂上一抹红色。哈一口气,能从嘴边吹到天边。孟知语看着面前的男人,她眉头微微拧起,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。他本应在红墙宫围里,在那个象征着九五至尊的位置上。她眉头舒展开来,福身行礼。陈祝山今日穿一身暗紫色的锦袍,外面配一件白色带绣红梅的斗篷,立在街市之中,仿佛全世界的风雪都是些为他而停的。陈祝山率先开口:“坐坐吧。”他话音刚落,他身后的长松便张开臂膀,指向旁边的楼台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孟知语道:“请。”
孟知语看了眼身后的阿幸,转身走向楼中。今日天气冷,出来的人少了许多,平日里热闹的茶楼都冷清了太多。一行人上了楼,进了一个雅间。小二放下茶水便走,直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。孟知语坐在陈祝山身侧,陈祝山抬手倒了杯水,他连倒茶的动作都是斯文而具有观赏性的。因为他的手好看,骨节分明,又不会太过分纤细。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,这双手,会写字,会作画,还会杀人。她收回目光,倾倒的水声收住,袅袅绕绕的热气从杯中升起,横在他们之间,看不分明。陈祝山重复先前的话语:“好久不见了,小六。”她心头微颤,为他的一句“小六”。小六,便是温慈公主。孟知语抬起头,看着他的脸,他的脸在水汽朦胧中并不分明。“是,好久不见了。”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,已经过去了两个月。陈祝山颇为感慨地陈述这个事实,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。“七十一天。”孟知语道出准确数字。七十一天前,英明神武的先帝忽然倒下,随后病重。消息封锁得很快,对外只说是普通小病,但在宫墙之内,不存在什么秘密。那时还是秋天的尾巴上,宫里那棵歪脖子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稀少。阿幸说,今年的秋天格外地萧瑟。诚然,这是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秋天,秋天连着冬天,倏忽便从指尖越过。那日长松来送信,信里写,江安侯江恒曾有一个女人,那女人与她生得七八分相似。他们之间,话是不必说尽的。孟知语明白他的意思,陈祝山也明白孟知语能明白他的意思。长松立在颓圮的围墙之上,抱着胳膊,等她的回信。她让阿幸准备纸笔,提笔写:祝兄长马到功成。长松来无影去亦无踪,他站过的地方掉落一片树叶。孟知语抬起头,看着碧蓝的天空,配着潦草的云朵。“阿幸,要下雨了。”她说。后来果真下起雨来,那是秋天的最后一场雨。那些记忆倏忽从眼前掠过,茶水的热雾消散了,陈祝山的脸在她眼中逐渐分明。那是怎样的一张脸,五官端正,透出一股闲散的贵气,从前如此,如今依然如此。孟知语食指与拇指端起茶杯,热的茶水落入口腔,烫到柔软的舌头与坚硬的牙齿。她鼓着腮,轻呼出一口气。“三哥特意来与我叙旧么?”孟知语放下杯子,心鼻耳口全都被这杯茶水暖热。陈祝山看着她的动作,兀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,抬头饮尽。陈祝山道:“江恒并不如想象中对你好。”孟知语笑:“我从未如此想象过。”气氛沉默下来,陈祝山看着她微微扬起的脖颈,白皙而又光滑,像一截白玉,投进他心里。热茶的热,刹那间从他喉口,落到下腹,停在下腹。原本止息了的茶水在他腹中又重新沸腾,他的思绪微微飘远,连同她的声音一起,飞到脑后。孟知语道:“江恒也好,旁人也罢,这都是我选的。我的路如何,三哥也没法子替我走,不是么?”她扭过头来,看着他的眼睛。他在走神。实在稀罕,陈祝山的走神。这种伪装剥落的时候可不多见,她扬唇一笑,宣布他的破绽:“你走神了。”叫她意外。陈祝山也笑:“我没有,你的话我都听了。你方才讲,三哥不能替你走你的路,但是三哥可以带你回家。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,还有你最爱喝的忘忧酒。”他笑得那么伪善,而又无懈可击。孟知语有片刻的挫败,而后挫败归于自嘲。“我没有家。”孟知语道。陈祝山掀起眼皮看向长松,长松立刻起身,做一个请的手势。“请公主回家。”陈祝山施施然起身,放下自己原本驾着的腿,斗篷将他整个人笼罩住,遮掩住他的笑容,连同沸腾的血,一起藏起来。孟知语坐在那儿,她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是江安侯夫人。”陈祝山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,长松身后的人低着头,往她走了一步。局势不容拒绝。阿幸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,因为火光已经落在眼前。阿幸是一个识时务的人,她劝知语:“小姐,你别这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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