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有村民过来添置些生活用品,但自从打扮古怪的男人冒雪抱着孩子走进来,就不曾有人再进屋。
我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沉默如背景板的媒人,她扎着马尾,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棉服和黑色棉裤,分明是个混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中年妇女,也许是我先入为主,认为她是个怪巫婆,我总觉得她散发着一些说不上来的气息,不太愿意与她接触。
“那我们开始吧,”如同在公司面试新员工时一般,我坐直了身子,面对他展开了相亲必备流程:“听说你比我小几岁,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?”
他的孩子固然没有那么讨厌,好吧是有点可爱,但我可没有给人当后妈的兴趣,我也没有老到嫁不出去的程度,何况这个男人看起来穷的连饭都吃不起,真要是结婚了岂不是我还得倒贴。
男人仍旧垂着头,有些滞涩地回答了我的问题:“我……我二十一了,不小了。”
“二十一?!”听他声音确实也挺嫩的,但老实说,比我小了快十岁,这有点超出我的认知,我知道村里很多人结婚都早,多的是不拿结婚证就办婚礼的,可他带着个娃娃,还一副温柔慈爱的稳重模样,我还以为他也就比我小个两三岁。
小丫头在男人怀里翻了个身,男人动了动胳膊,我这才看见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,红红肿肿,分明是生了冻疮。他飞快把手指重新藏起来,语气明显有些低落:“我是,为母亲守孝才jia……才结婚晚了些,不是……不能生。”
背景板一般的媒人端着梨汤瞥了他一眼,男人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,低着头不再言语。
“那结婚之后还要生吗?”
“生。”他重重地点头。
“生几个?”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和他相亲了,我俩根本就没有可能,只是觉得他离谱得有点可笑,于是耐着性子继续按流程问下去。
他飞速抬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低下头去:“看您的意思。”
我气笑了,问他:“你的想法呢?”
他似乎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?:“村里的男人生三四个的多,我的,身体好,可以生七八个,您喜欢的话。”
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道:“生那么多干什么,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,生孩子多伤身体啊。”
始终带着头巾没摘的男人愣住了,他似是鼓起勇气,抬起头来用全身上下唯一没被包住的眼睛看着我,怯生生笑了一下,小白兔一样的温柔男人说出了自以为体贴的话:“坐月子时养好身体就好,哪个男人没个把孩子,都是这样过来的,您不用担心。”
什么叫我不用担心,我怎么不担心,生孩子又不是男人生。哪里来的古代人,看着温温柔柔的,年纪这么小,思想却这么古板,我没忍住瞪了一眼正在咳嗽给相亲男打暗号的媒人,她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村子给我找来的男人,简直是太离谱了。
“还没过门呢,就这么护着男人了,”媒人端着梨汤,转头看了一眼相亲男,悠悠道:“你和丫头也倒也是好福气。”
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情,我怀疑媒人她是故意的,未免她再说些恶心我的话,我选择继续向相亲男发难,发出死亡三连问:“有房吗?有车吗?有存款吗?”
男人迟疑道:“……都没有。”
意料之外的答案,毕竟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,我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还会有人能穷成这样,于是昂了昂头,挺胸道:“我都有。”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压自己一头,我都这样说了,想必他也应该知难而退。
“嗯,媒人,和我说了。您,很厉害。”
意料之外的回答,不得不令我重新审视这个穷到离谱的男人。难道是冲着我的钱来的,年轻人,想要走捷径,没点手段,也好歹得有些姿色吧。
“其实,我还在还房贷,车只有几万块,存款也没多少。”
“房贷,是……贷款,很多吗?”他把装着香肠的竹篮推了过来:“这些,我和妮妮不要,我们,不爱吃肉,您先还钱重要。”
他似乎不太清楚房贷是什么,大概以为是高利贷之类,甚至把见面礼都退了回来,也好,也省了我许多麻烦,不过礼物是万万不能退的。我摇摇头:“不行,这是我爸妈特意给你们准备的,我要是原样带回去,他们就该骂我了。”
“噗”媒人忍不住笑出声,告诉他:“收下吧,成与不成,总是人家一片心意,过年了,好歹让妮妮能沾些油荤。”
“嗯。”
该问的都问完了,显然我和他对对方都不是很满意。时候也不早了,他还要抱着孩子翻山走回去,不靠谱的怪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,我只好自己送穿着单衣,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出门,妮妮在他肩膀上冲我挥手,甜甜的说了声姐姐再见。这么小的孩子,下巴瘦得尖尖的,灵动的大眼睛嵌在尖瘦的脸上,竟还有几分渗人。
山风吹动男人单薄的外衣,衣物紧贴,更显出男人的纤瘦单薄,活像张纸片儿,若是风再大一些,便要被裹携着雪粒的山风吹飞到天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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