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算没人敢拦他,也没人敢笑,他到底没去打架,旁人此时又觉得他厉害。老汤心里终于舒服些,面上还是臭着脸,听那婆娘砰的一声关窗,他摇摇的心安稳下来。
周围人这时赶上来安慰他,一副和事佬的忧郁样。眉头紧锁、双手一背,嘴里嘟嘟囔囔几句和稀泥的话。“大喜的日子,别跟那婆娘一般计较”。老汤心里更舒坦,但妥协可不能那么快,不然失面子,他继续装严肃,嘴里应和:“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。”人们连连说是。
再想聊几句,男人们就跟他说着说着偏了门,议论到婆娘身上来。他们顺势偷偷骂,却总忍不住把话题往别处引,从脸到胸到屁股,最后说两句:“哎呀,他妈的。”
女人们抱住孩子摇,不知听清没有,脸上也不见尴尬的神色,只是觉得无聊,就东张西望,他们笑起来自己还要应付几声,但注意力总不在这里。发现没热闹看,她们就管起自己的小孩,吼孩子不准吃地上的东西,用脚轻轻勾他们到一边。
达达利亚才想起拍阿消的背,让他去捡糖和瓜子。
阿消目瞪口呆,磕了半截的瓜子掉到地上,他冲达达利亚挤眉弄眼,语气懊恼:“妈嘞,没打起来!”
“王厂长的老婆,打个球。”达达利亚又咬开一只瓜子,发现是空壳。他皱了一下鼻子,小心翼翼把壳合起来,趁阿消还在发傻,将瓜子壳弹到他手心。对方猛地转过头,达达利亚心虚地说:“难不成打厂长的脸吗?”
阿消冲他竖大拇指,夸赞道:“哥……不对,老师,你现在比我看得还透彻!三年前,你还是个实打实的外国小伙,现在一下就成俺们村黄毛了。”
达达利亚想踹他又懒得站起来,伸一下腿都觉得头晕目眩,干脆坐在台阶上,拢着袄看老汤带一群人进店里。发呆好一会儿,阿消突然戳他,弹了两下舌头,对他道:
“寡妇来了。”
寡妇来了,来的却是个男人。身穿黑袄,脚蹬二八大杠自行车,长辫子像花篮的彩带一样随风飘舞。他生得白,人看上去也纤细,裤脚里空荡荡,只有蓄力的大腿肉结实。从远处荡过来,脸颊冻得红扑扑,几口白雾晕开面容,居然在冬天带来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。
“长得真靓。”阿消啧啧称奇,达达利亚没搭话,他敏锐地发现寡妇今天扎了一束大红头绳,红得像老汤开业时放炮的颜色,又红得像出嫁,总而言之,红得不正常,令人不舒服的不正常。
自行车到拐角的店门口,钟离迈开长腿,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,蕴了潮气的眼睛亮晶晶,看到店里的人就冲他们笑。阿消要吹口哨,达达利亚先快一步,一把瓜子皮全塞他嘴里:“吃你的吧。”
达达利亚拍拍手,又拍拍裤子,他镇定自若地站一会儿,等晕眩感过去后,装作不经意抖抖裤腿,俩手插兜,晃着晃着过去了。
钟离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,抬起头,镀金的招牌明晃晃——“永和电器”。里头的人也冲他打招呼,于是他又笑了。达达利亚裹紧袄子,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亦步亦趋,又跺脚又哈气,冷得不行的样子,左顾右盼一阵,等人家跟他打招呼。
结果钟离没注意到,他只走进店,急得达达利亚冲过去,冒着气儿猛挡他面前,把寡妇吓得一激灵。
“阿、阿贾克斯……”寡妇的声音也好听,虽然低,但温温柔柔,全村就他还记得达达利亚的洋名。达达利亚望望天,总感到他这一声“阿贾克斯”含羞带怯,但想半天又认为是自己的错觉,于是他直视钟离,呵了两口白气,说道:“这么巧,刚没注意你居然也过来了。”末尾又补了句:“叫我小达就行。”
钟离闭上嘴,嘴角带有诡异的弧度——达达利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“诡异”这个词,那弧度圆润得不像人在笑,所以他觉得诡异——他犹疑好一阵,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‘达’在我们这里的方言,是‘爸爸’的意思。”
他有很多词可以替换,能叫“爹”也能叫“爸”,但他偏偏一声文邹邹的“爸爸”,轻飘飘的,叫得达达利亚心烦意乱、浑身起刺儿。他依然冷着脸,敷衍地说:“哦,抱歉,我不太懂,那你就叫我达达利亚。”
他俩差不多高,在门口站着像俩门神。尤其达达利亚,人高马大,脸色还难看。钟离想进去,但这样寒暄似乎不尽人意,他最后问一句:“来买电视机?”
“没有,老汤新开业,来看看,”达达利亚反问他,“你来买电视机?”
“没有,”钟离说,“我找老板。”
他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,也像想要结束话题,他自然地走进去,但是店里人太多,他只能顺着人流也装模作样四处看看。到柜台跟前,老汤才看清他,神色有点不高兴。他们聊了几句,达达利亚终于看清口型——“等会儿再说”——等会,等会是什么时候,他想不明白,但钟离跟老汤道谢。走之前,老汤用手扶着他。
达达利亚觉得钟离还没到需要别人搀扶的年龄,也不是个孕妇,可老汤的手就留在他的腰上,最后又留在他的屁股上。
寡妇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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