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拾玖
垂花门绣桷金莲花,桂柱盘玉龙,枝上残花,胭脂满地,乱落如红雨,眠樱和紫鳶也是綬带金泥缕絳綃,瓏璁金步摇,云鬟裁新绿,霞衣曳晓红,宛如一双宠柳娇花。
靳青嵐头戴进贤冠,穿着听朝的緇衣,配上云凤四色花锦綬,腰缠金鱼袋和鎏金挞尾,插着白玉桓圭,手执象牙笏,看起来格外修长挺拔,秀丽华贵,明显刚刚下朝不久,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酒气,脸颊也染上緋红,幸好步伐尚算稳定,不需要他人搀扶。
紫鳶翠眉长顰,他侍候靳青嵐也有一段时间,知道靳青嵐颇好杯中物,但总不至于大白天就穿着朝服在外面卖醉。
靳青嵐把象牙笏塞到长随的手里,皱眉道:「在外面等着,我待会回廷尉司。」
「是的,大人。」长随领命,转身向眠樱和紫鳶拱手道:「劳烦两位小姐侍候大人了。」
眠樱优雅地回身,广袖带芳尘,长裙藻白日,吩咐下人煮醒酒汤,并且准备热水和新衣。紫鳶自是明白其用意,毕竟靳青嵐这模样是绝对回不了廷尉司的。
三人穿过碧瓦朱甍紫翠深,红缕葳蕤紫茸软,湖边蝶飞参差花婉转,靳青嵐在暖阁的门扉前停步,门扉两侧花绽柳眠无力,他抬头看着滴水檐下的金漆牌匾,牌匾上书「鶯宿梅」三字,一手金错刀鏗鏘有力。
「是眠樱亲手写的吗?」
眠樱象纱笼玉指,他以缕金朽叶色绸绣花蝶图棕竹柄团扇低掩樱唇,柔声道:「奴家的拙笔让大人见笑了,因为这里是流鶯馆,应该是取自『美人欹枕听流鶯』,刚好奴家和紫鳶也喜欢在这里消磨时间,所以奴家特地为暖阁起了这名字。」
「你的书法愈来愈出色了。」靳青嵐难得称讚眠樱,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牌匾,彷彿在观摩其笔触,说道:「我待会命人搬几株梅树过来,今年冬天你们就可以在这里赏梅了。」
眠樱的美眸春翦水波,曼声吟道:「如果每年都要在这株红梅上做巢的黄鶯回来,问道:『我的家怎么了?』我又该怎么回答呢?请大人三思。」
靳青嵐背负双手,他瞧了瞧眠樱,淡淡地道:「所以这里名为鶯宿梅,却没有梅树了?」
紫鳶挽着靳青嵐的手臂,嫩红双脸似花明,双凤罗带缕黄金,银鎏金花卉鸞鸟釵微晃着,他娇笑道:「这里就有两隻黄鶯,大人还觉得不满意吗?」
门掩桃花雨,悬掛在回廊上的羊角灯尚未亮起,在春光摇荡下映着淡淡的茶花红色,色泽近乎透明,鶯宿梅里丹樑翠柱飞屠苏,碾玉装彩画鲜艳夺目,风摆红藤卷绣帘,暗香微透窗纱。
午膳已经全数收起,靳青嵐斜靠着紫檀木雕灵芝祥云纹罗汉床,一手轻轻扶着额头,秀眉未展,似乎有点酒后头疼。
紫鳶纤腰曳广袖,莲步弯弯细,他绕过珠绳翡翠幄,坐在香案后,打开青釉白花梅鹊八卦纹卧炉的炉盖,把一束玉华醒醉香的线香放在卧炉里,然后提起银烛点燃线香,合上炉盖,以此为靳青嵐解酒。
「恭喜大人双喜临门,不但升官成了廷尉正监,赐予开府建牙之荣耀,还娶了平妻。」
紫鳶站起来,鸣环动珮,拢鬓新收玉步摇,笑语盈盈。
靳青嵐看了紫鳶一眼,说道:「你倒是消息灵通。」
他兼祧了他的二叔,之前娶的妻子是为靳相国一房娶的,半个月前娶的妻子则是为他的二叔的一房娶的。
紫鳶微笑遮紈扇,似花羞人面娇,雀釵金作缕,珍珠绣带垂,说道:「奴家对大人朝思暮想,自是极为关心大人的一举一动。」
明明喜事连连,靳青嵐却还是面沉如水,眠樱挽着他的手臂,斜插层楼金系腰,容色玉露团花,柔声问道:「大人为何鬱鬱寡欢?」
「被駑马恋栈之人参了一本罢了。」靳青嵐冷哼一声,说道:「六朝何事,只成门户私计。」
靳青嵐没有挑明是被谁参了一本,他本就落落难合,在朝堂里树敌无数,但首得其冲的仇人当然是因为靳青嵐而成了寡妇的清平公主,更别说那宗案件还牵涉了相里家和第五家,只怕这群人对靳青嵐也是虎视眈眈。
紫鳶坐在靳青嵐的另一边,云髻簇宝鈿,花腮百媚,纤指为靳青嵐按摩着太阳穴,问道:「大人向来光明磊落,有什么把柄会被他们拿捏着?」
靳青嵐合上眼睛,漠然道:「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」
紫鳶不解地道:「上次駙马大人的案件不是牵涉到许多朝中权贵吗?他们还没有被陛下收拾吗?」
「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,陛下要把他们全部除掉也没那么容易。」
此时,下人端着醒酒汤上来,眠樱拿起紫砂凤首匙,腕动飘香麝,蝉鬓玉釵摇动,一口口地餵着靳青嵐喝醒酒汤,眼尾春娇波态溜,说道:「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,古时的七国之乱也不过是因为下棋时的一点不愉而引起的。」
万红繚绕锦相围,双溪四垂高柳,锦帐绣幃斜掩,重帘深处烟香长,花影洒落在靳青嵐的脸上,他偏头看着眠樱,彷彿在考虑着什么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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