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说着,她又哭了起来,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关于她的往事。怎么跟那个男人结婚,怎么怀了孩子,怎么对那个男人一家失望……听起来有些像一个因爱生恨的故事。
她一边说一边哭,说都是因果报应。可怎么都应该报应在那男人身上,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孩子受罪?为什么?
她哭得太伤心了。
他一边走一边听,只觉得那个女人很吵,很聒噪,就算死死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。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对方哭泣的声音……
随着她越来越失控的音量,面前的空间也开始摇晃。
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世界开始崩塌。
那座一直觉得很遥远的,一直触不可及的雪山开始四分五裂。明明看着离自己那么远,可崩落的时候就是一刹那的事,重力拉引下,大量雪体轰隆隆地往山下的世界倾泻而下。他没有动,在那个倾覆的瞬间,只是静静站在原地,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卷入雪中。
李均意睁开眼睛。
一个人正趴在他床边哭,哭得伤心欲绝,很投入,很专注,因为一直趴着,所以完全没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。
很显然,这就是梦里把那片雪吵到雪崩的那位女士,是梦里的声音。
可身体很沉,动不了。试着动了动手指……不对,他一只手打着石膏,另一只手打着针,完全动不了。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,醒来的感觉不太好,一阵头晕目眩过后,他再次昏睡过去。
再次醒来,依然是被哭醒的。
这次睁开眼,他看见的依旧是那位女士。
视野一开始是晃的。那位女士这次没趴在他边上哭,而是坐在窗前哭。窗外有阳光,她半边身子坐在光里,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裙子,裙摆很长,有大半都扑在地上,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件事,只是呆呆地看着窗户哭泣。她留长卷发,没有扎起来,随意地披在脑后。李均意打量她片刻,得出结论,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。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纪了,但岁月给了她另一种独特的气质,她哭起来的时候,整个房间好像都是雾蒙蒙的。
李均意听她哭了半晌,正觉得有些困想继续睡过去的时候,她似乎终于哭累了,转过头来。
对视的刹那,她似乎被吓了一跳,猛地站起来,带翻了椅子,睁大眼,呆呆盯着他看。
李均意很平静地跟她对视。看清对方正脸那一刻,他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触动。
几秒后,那女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间叫医生。
也是那个时候,李均意注意到,自己的右耳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。
一个白人男医生走进来,对着他一通检查后,走过来跟他说hi,问了他几个问题。问名字,知不知道你是谁。问地点,知不知道你在哪。那位女士像是怕他听不懂,用中文在旁边转述了一遍。
张口后,李均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。知道自己要说什么,可字句来到嘴边时偏偏就卡住。
医生又试了几次,见他没有反应,叹了口气,开始跟身边的女人说话。他们语速很快,用英文对话。因为有一边耳朵很不舒服,他只听清了一些关键词——浑身多处骨折,头部、肋骨、手、腿骨。语言运动中枢受损,右耳鼓膜穿孔……
没死,但听起来伤得很重。
发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没有让李均意感到庆幸,他反而想着,为什么没死呢?
他有些累了,视线变得模糊,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那位穿绿裙子的女士,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,嘴巴张合,好像说了句什么话。来不及听清,他又昏睡过去。
那是一个很奇怪的阶段,他睡睡醒醒,身体和意识似乎在不断重启。
再次毫无征兆地醒来时,他先看到的是有些暗淡的夕阳。
之前见过的那位女士还是坐在窗边,正在低头削一个苹果。
她的侧脸很美。
李均意盯着对方看了片刻。
没等多久,对方终于转过脸来,见他睁开了眼睛,她慌忙站起来,急急忙忙凑到他跟前,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,用他熟悉的母语对自己说:“你……你醒了,现在感觉还好吗?”
试着回答对方,但张开口后,他发现自己发出的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。
这太糟糕了。
李均意最后放弃了尝试,皱着眉,很缓慢地对她眨了两下眼睛。
“我,你可能不认识我。”她看起来很局促,“我叫徐诗。徐徐而来的那个徐,诗歌的诗,我……我……”
说着说着,她眼眶红了,看着他,哽咽着说完了剩下的那句话:“我是你妈妈。”
妈妈?
这是过往在他的人生中,从未出现过的一个角色。
李均意好奇地盯着她看。
徐诗。一个陌生的,自称是他妈妈的女人。
“你在国内做完手术后一直昏迷,谢震业联系我之后,我把你接来了纽约。”
“关于你出的那场车祸,你想知道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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