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他双手发麻,差点手松刀落。
一击不中,马上的人居高临下,举枪再刺。谢燕鸿咬牙举刀,正在这时,身后有人将他拨开,只见长宁一步迈到他身前,双手紧握染血长刀,低喝一声,由下而上,一下猛力,迎上长枪。
两方短兵相接,长宁用力之猛,竟让长枪脱手,斜刺里飞出,枪尖朝下插入雪地里,枪杆犹自震颤。长刀猛势未尽,寒光闪现,转而下劈,当胸劈在骑兵身上,继而劈开马颈,骑兵摔下马,马也软倒在地,轰然砸起雪雾。
人血马血,喷溅出来,淋了长宁一身,谢燕鸿在他身后,也被溅到脸上身上,滚烫腥臭。
这是谢燕鸿第一回 见到长宁的刀出鞘,还是以这样悍不可挡的气势,他愣住了,望着长宁的后背,见他身上淋满鲜血,脚边躺着新鲜的尸体,刀尖点地,血珠顺着刀刃滑落雪上,晕开一地,恍如杀神。
其余围上来的几骑被他吓住,怔在原地,失了先机,长宁踩在厚厚积雪上,如履平地,一步一个血脚印,接连又砍倒两骑。
王谙也被他吓住,急忙道:“一起上!拿下!”
近十人策马上前,还有两骑守在王谙身边,拈弓搭箭。谢燕鸿一看,回过神来,连忙扔掉手上的刀,从倒地的一具尸体身上,解下弓箭。拿刀砍杀并不是他的长项,但他弓箭娴熟,多年打马球练出来的准头,此时总算有用武之地了。
就在谢燕鸿拈弓搭箭之时,长宁又挥刀斩下两骑。他虽悍勇,但却防不住弓箭,王谙身边其中一个弓箭手,将箭射中他的大腿。见状,谢燕鸿连忙射出第一箭,擦过了弓箭手的脸。他再搭一箭,两脚开立,沉肩凝神,第二箭便将弓箭手射下了马,第三箭射中了另一个弓箭手的肩膀。
王谙勒马后退,气急败坏地喊道:“先撤!”
谢燕鸿再搭一箭,对准了他,弦如满月,只要一松手,箭必中。但他想到了信纸上留下的泪痕,又想起他住的那个小院里素净的装饰,还有晚饭时的一桌素菜,牙关咬紧又松开,如此几回,终究是松了弦,放下了弓箭。
王谙带着剩下的几人,疾驰回城,只留下一地的尸首,鲜血凝成冰晶。雪变小了,再过一个时辰,天也要亮了。再过一会儿,多于方才十倍的追兵将会追来。
谢燕鸿想要把失去主人的那匹马牵来,谁知道那匹漂亮的黑马被箭射中了前腿,一瘸一拐的。他便说道:“看来咱们还是得共乘一骑”
长宁浑身是血——都是别人的血,他一手握着刀,刀刃在地上拖着,另一手将射到大腿上的箭折断,只留下箭簇在肉里,翻身骑上青骢马。
谢燕鸿撒开牵着黑马的手,往他那边快走几步,说道:“等等我!”
长宁就像没听见似的,重新用布条一圈圈绕过刀刃绑好,背在身后,双腿一夹马腹,马儿便往前跑。谢燕鸿急了,踩着雪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,喊道:“你别走!等等我!”
长宁勒马回身,他脸上尽是鲜血,猩红吓人,更显得没有染血的地方异常苍白。他身子晃了晃,甩了甩头,眉头紧皱,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,但他声音依旧平稳冰冷。
他说道:“送你安全到了魏州,我已践诺。”
谢燕鸿愣住了,如遭雷击,定定地立在雪里。
长宁骑在马上,脸上尽是血污,连头发都被血粘成一绺一绺,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如古井深潭,冷而深,像在看人,又不是真正看进眼里。谢燕鸿又想起第一次在桃花洞的彩楼上见到他,他问自己:“你就是谢燕鸿?”
说完这句,长宁便转身驱马向前。
谢燕鸿回过神来,急匆匆地往前跑,裘袍太厚重,他解开袍带,任那厚重的裘袍落在雪地上,他追着长宁和马,喊道:“别走!等等,不要——”
不要留下我一个人。
他是想这么说的,却摔倒了,趴在雪地里。他又飞快地爬起来,顾不上拍一拍身上的雪,又赶紧往前跑去,距离却越拉越远。一阵阵愤怒、悲伤、惶恐、失望翻涌着顶上来,让他红了眼眶。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一半鱼形玉佩,朝长宁的背影狠狠地扔去。
玉佩落在了雪上,谢燕鸿跪倒在雪地上,任雪花落在身上。
不远处,骑在马上的长宁却忽然栽倒下来,摔在了地上。青骢马踟蹰不前,俯首去拱长宁的脑袋,谢燕鸿手脚并用爬起来冲过去。
长宁晕倒在雪地里,紧闭双眼,任谢燕鸿怎么拍他叫他都没有反应。
脱去裘袍后,谢燕鸿逐渐觉得冷了,手脚发麻,嘴唇发紫。他尝试着将长宁架起来,却反而被长宁沉重的身躯带倒,两人一起摔在雪地上。
不过片刻,不远处的尸首和血迹都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,谢燕鸿跪坐地上,将长宁的上半身抱在怀里,马挨在他身侧,给了他一点温暖,聊以慰藉。
放眼望去,尽是无边的白,空荡荡的,只有他们二人一马,三个小黑点,像落在白瓷盘上的灰尘,只消轻轻一吹,就会无影无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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